知我者，谓我心忧。
不知我者，谓我何求。
悠悠苍天，此何人哉？
“你只有一次机会，我会让你先出一剑，用你最强一剑来打败我吧。”
知北游的声音有些沙哑，那个乐观开朗的少年变成了这个样子，是他错了吗？如果当时只让鱼凡做一个俗人，也许就不会出现现在的情况了吧。
鱼凡哈哈大笑：“五境巅峰的全力一击，即使是你全盛时期不抵抗也会受伤，更别说现在了，你肯定是在诈我，我才不会上当。”
知北游看了看鱼凡，又看了看身后背着的卢墨。
将卢墨放到地上之后，卢墨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，不过知北游并没有注意到。
“你还是这般不轻信人。”
鱼凡嗤笑了一声，然后说：“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？”
知北游不再说话，将他怀中的那把剑连带着剑鞘扔到一旁，然后看着鱼凡。
鱼凡问：“为什么？”
知北游说：“是我错了，也许我就不该将你带出那个村子。”
鱼凡说：“所以你是害怕我杀了你吗？”
“那你就来吧，我已经没剑了。”知北游的声音很平静，带有一丝疲惫。
鱼凡手中的剑生出火焰，和知北游剑上的火焰一样。
知北游就站在那里，一句话没说，动都不动。
这一剑将他一生中的美好全部打破。
火剑插在他的身上，鱼凡站在他的身边，用可怜的眼神看着他。
“我终于明白了那句话的含义。”
鱼凡说：“什么话？”
“等你死了之后，我会告诉你的。”
鱼凡哈哈大笑：“就你现在的样子，和丧家之犬一样，还能杀了我吗？”
知北游的眼神开始变得冷漠，他的血顺着剑流下来。
“这一剑之后，你我再无瓜葛，我也不会念及旧情了。”
“希望你说到做到，一会儿不要跪在我面前求饶。”
知北游的脸看起来又老了许多，背也弯了很多。
“我真的没想到会是我亲手杀了你，我一直希望你能够快乐成长，但是却没有教你成为一个真正的人……”
“够了，够了。”
鱼凡似乎有些生气，一拳一拳打在知北游的身上，但是他的眼角却有些湿润。
“你这个老匹夫，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说的话吗？”
知北游挨了几拳之后，又吐了几口血，脸色也不太好看。
知北游伸出两根手指，慢慢夹在剑上，轻轻用力，插在他体内的剑就断了，六品灵剑，就这样轻易被他折断，可是他并不开心。
他把断剑扔到地上，然后又把身体里的剑逼出来。
血流得更多，染红了地面上的雪。
“不可能！不可能！明明你体内已经没有灵气了，我的剑已经把你体内的灵气全部烧尽了，你怎么可能还能折断我的剑。”鱼凡退后了两步，大叫起来。
知北游拿起地上的剑尖部分，慢慢逼近鱼凡。
“快释放你的剑意吧，否则你就没有机会了。”
明明没有任何灵力，知北游的话却听起来十分可怕。
鱼凡急忙释放他的剑意，一团火将两人包围。
知北游在火中喊：“就这个程度吗？你这些年到底在干什么？”
火势越来越大，并且生出巨大的火剑，一把想要燃烧一切的火剑。
知北游流出的血还没滴到地上就被烧干了。
“你知道我最强的剑是什么吗？”
知北游靠近那把火剑，只要打散它鱼凡的剑意就会破碎，然后显出他的身形。
“你一定觉得是那把不让你看的剑吧？你错了，那把剑很平常，最强的剑就是我，以身为剑，这就是我的剑……”
知北游的身体竟然隐隐化成剑形，一把威力巨大的剑，斩开了火焰，直冲天际，要将夜空分成两半，要去质问无情的天道……
卢墨张了张嘴唇，感觉有些口渴，下意识就喊出：“水，水。”
清甜的水被送到他嘴边，他喝了水之后，感觉舒服多了，压在他眼上的东西也慢慢不见了，他尝试着睁开眼。
“你是？”
卢墨看见了一个极为苍老的人，衣衫褴褛，笑起来皱纹都能占满整张脸。
“我这是死了吗？这里是鬼域吗？”
知北游看着他说：“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，别想着还能去鬼域鬼混。”
熟悉的声音，陌生的面庞。
“你是，三把剑前辈吗？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？”
知北游玩笑道：“我劝你还是先看看自己的样子，然后再来取笑我的样子。”
卢墨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光着上半身，而且皮肤看起来很皱，像是老年人一样，他努力站起来，然后走到不远处的小溪旁。
这真的是我吗？
一个满头白发，满脸皱纹的老人。
卢墨故作镇定，笑了笑说：“我们两个看起来差不多，说不定别人还会以为我比你更老。”
知北游叹了一口气说：“你浑身的精血被你燃烧完，你还嫌不够，又把你的根基全部毁坏，结果这样你还觉得死得不够快，然后强行吸收了我的剑意，终于让你的身体千疮百孔……”
说着说着，知北游说不下去了。
卢墨听着听着就低下了头。
“你到底是为了什么？为了杀死楚司宛的女儿吗？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？”
卢墨抬起头说：“我是为了保护她，秦岭才是真正布局的人，我被他骗了……”
说了一大堆之后，卢墨才反应过来，问了一句：“楚映荷死了？”
知北游点点头：“她的身上插着你的剑。”
卢墨说：“我没有杀她，是秦岭，一定是秦岭，这个畜生！”
他握紧拳头，极度愤怒。
“我相信你没有杀他，可是这世间的人都认为是你杀了她。”
“我怎么忍心杀她，我怎么忍心杀她，我怎么忍心杀她……”
卢墨终于控制不住情绪，哭了出来。
知北游也没打扰他，经历了如此巨变，他确实需要宣泄出来。
过了好一会了，卢墨终于宣泄完了。
知北游问：“你现在想怎么办？”
卢墨自嘲地笑了笑：“我还能怎样？我这幅身体我还能怎样，我已经是一个废人了，过不了多久应该就会死去吧，到时候你就把我烧成灰，撒到洛城的白衣巷。”
知北游看着他，其实他现在特别理解卢墨的心情，从修行者变成了废人，被世间的人认为是杀死朋友的刺客，从一个翩翩美少年突然变成了一个老翁，这些事单单一件就足够让一个人疯掉，他现在还能好好说话说明他的内心还是很强大的。
知北游问：“你不想复仇吗？”
卢墨大声说：“我想，我当然想，死了之后也会想，可是我做不到，我真的做不到了，我做不到啊，我怎么才能做到，拼死也做不到啊，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啊……”
他的话听起来已经有些疯了。
“你可以。”
听见这三个字之后，卢墨突然平静下来，眼中充满泪水，静静看着知北游。
“你知道《神都录》吗？”
卢墨点点头，他当然知道。
“《神都录》可以让人得到永生，但是同时也会让你失去一些重要的东西，所以在前朝就被一些大能封印在某个绝密的地方，但是其中一个大能不忍心《神都录》就此消失，便留下了线索，只要找齐这些线索就可以找到《神都录》的位置，前朝的八卦宫记载了一些得到《神都录》的人，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。”
“什么？”
“他们自己杀死了自己。在得到《神都录》之后的几十年里，他们都选择了死亡，一本可以让人永生的书，让所有得到它的人都选择了死亡。”
“我不明白，《神都录》不是一本预言之书吗？怎么就变成了让人永生的书？”
“看来你知道的还不少，的确，《神都录》确实可以预测未来，但是这和让人永生并不冲突，事实上，预测未来就是永生的一种方式。”
“你可以预测自己的生死，然后改变未来。”
“但是修行者也会寿终正寝，难道这个也可以改变吗？”
“你太小看《神都录》了。”
“所以，你觉得《神都录》可以让我重回原本模样，让我能够复仇，让我能够永生？”
“当然可以，相信我。”
“可是《神都录》已经消失了那么久，我们也找不到它啊。”
知北游拍了拍卢墨说：“别那么悲观，我们找不到，但是有人可以找到啊。”
如果十四州有一个人可以找到《神都录》，那么这个人肯定是圣人。
“我们现在在哪？”
说了这么久之后，卢墨终于又对生活抱有一丝希望了。
知北游笑了笑，他知道卢墨最近应该不会寻死觅活了：“我们现在在潭州星城，我的故乡，不过对我来说早已经物是人非了，我活了太久，又太长时间没有回来了，所以对这里也不太熟悉，好在这个地方还没变，我以前就在这里练剑，这个宅院一直有人打扫，不过那个人前些日子离去了。”
说到这里时，知北游顿了一下，然后说：“你已经昏迷了很久了，现在已经是天圣三年五月了。”
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吗？
